伊莎貝爾

Blue Sunday

很有趣的Pub店名

某種程度算是以我己身的生活經驗所取的

一般Pub約可分類成音樂吧、簡餐吧、鋼琴吧、主題吧、商業吧

、聊天吧、沙發運動吧、美式、歐式、日式

而這間，在客人眼中，難以定義

通常人都是星期一剛收假特別容易懶洋洋無精打采

而偏偏我卻是星期天情緒特別容易受到影響

故名：Sunday Blue


從事出版社7～8年之後

終於攢了點錢，在東區開了間小小的Pub

12坪的空間

吧台周圍可以坐8個客人

而外圈則有3個雙人桌、4個四人桌

裝潢擺設以黑白色系為主，盡量簡單精致

不走時尚，不倡復古，別具特色，也可以說沒有風格

音樂算是最獨特的地方吧

在我的強烈堅持下店內一律播放著國語流行R&B老歌

例如周杰倫、陶吉吉、王力宏、林俊傑...等等

卻意外地頗受到客人的好評

或許人都喜歡懷舊、都喜歡接近主流藝術與音樂

只是多半不好意思開口而已

「老闆，店裡不放英文歌這樣很怪呢？超沒class的。」

「是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改進。」

想當然爾我是絕對不會改進的

人生能堅持的東西太少了

所以這點最後的堅持，我一定要keep住

「擱淺」「半島鐵盒」「愛錯」「沙灘」這些老歌每日播送

而開口抱怨的客人卻也出奇地依舊光顧

店裡持續著上述的對話，就像MP3裡的不變的撥放順序一樣

撒了網自然有魚兒上門，不用刻意的想活動辦宣傳請辣妹店員

像是雜草般只要一點陽光就會自然而然地生長

我摸了摸下巴永遠蓄不密的鬍子

或許，這就是我所要的人生


嘎噫～深色木門推開時總會發出吵雜的聲響

店員曾建議應該上點油

但就像進便利商店時叮咚的聲音一般

我私以為這也可以算是一種特色

一個微胖、看似斯文的中年男子獨自走了進來

放下手提包，直接坐在吧台邊

「長島冰茶，謝謝。」

一般而言，會選擇離吧台近的位置的客人有兩種

一種是被動式的想聊天說話

一種則是想獨處，單純的喜歡觀察人群

在我看來，這位客人應該屬於前者

於是我主動迎向他

「這位大哥怎麼稱呼？好像第一次看你來喔？」

「嗯啊，朋友推薦的，因為我喜歡聽流行老歌。」

「阿威。」

「李振天。叫我阿天就好了。」

毫不避諱地報出了全名

我想他的性格在某方面應該極度推崇所謂盲目的正義

自認所為對得起天地，無需多作掩飾

我們倆像是賣車與推保險的業務員相互握了手

他的手掌圓厚有肉，皮膚光滑，八成是坐辦公室的上班族

「我是扛鷹架的工人，你猜錯了。」

他見我暗自搓揉右手，隨口應道

「正巧，我是搬水泥的。」

於是我倆相視一笑


《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

這首不能說的秘密搭配電影成了周董此生最傑出的執導作品

「一個人來？」

「嗯嗯，覺得活著有點疲倦。」

這時店員送上Long Island，他快速地吸了一大口

用伏特加，微酸的北國萊姆，甜味的龍舌蘭，再加上高酒精濃

度的干橙利泰酒，還有杜松子酒以及檸檬汁調製的長島冰茶

一向是本店客人把妹妹專用的飲料

今天喝的竟然是個中年男子，我微嘆了口氣，真是糟塌....哈

我邊招呼著客人，邊觀察他的反應

雖然擅於觀察與交際，但我是個不喜歡主動開話題的人

雖然你付錢是老大沒錯，但聊天我可沒加收你半毛

想說什麼，就自己開口吧。

「你多久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了？」他開口問道

調酒轉眼剩下半杯，這般牛飲法也真是少見

「我單身很久了，這問題很難回答喔。」

先試探一下對方的傾向，是聊天的不二法門

雖然我相信他想聽的絕對不是浪漫的愛情故事

「我離過婚。」

「嗯嗯～有小孩嗎？」

我不表驚訝，在這個年代離婚和結婚跟買麥當勞一樣簡單

唯一的不同，或許差別在於這份套餐你有沒有吃完

有些人既然點了，就乖乖認命從薯條漢堡飲料一路喀光

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吃個幾口再另外點一份

嗯，人生嘛，各式各樣的吃法都有，覺得值得最重要

「那倒是沒有。」

「那還是可以重新開始啊。」

「我原本也這麼想，但後來逐漸發現，有些零件從我身上遺落了。」

「零件？」

聽他的講話方式，讓我想起了村上春樹

「我發現自己在表達感情的方式上出了問題。」

「嗯，很多現代人都有這方面的問題啊。」

「$%@#$@#^&$&@#$@^%^。聽的懂嗎？」

「當然不懂。」

「我就是面臨這個問題，就像火星人不小心弄丟了翻譯器。」

「所以？就像外國人說國語：謝謝你很多一樣？非常喜歡我你？」

「哈哈...你的比喻不錯。」

「不客氣啦，我一向喜歡亂插嘴。」

「其實我知道你完全懂我在說什麼，只是你習慣裝傻帶過罷了。」

「我是懂，但是告訴你我懂了，對你有幫助嗎？我不明白？」

「其實原本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離婚後我曾經試著向幾個女

人委婉地表達善意，但不知怎麼的，彼此間彷彿使用著不同的語言

，我盡量試圖完整說明我的用心，好感不等於追求，甚至追求也並

不代表非要有結果。結果就像登門拜訪的陌生人，盡全力解釋他的

來意，但住戶仍一口氣將門關上的感覺。」

「太急？或是給人感覺不穩重？」

「我說不上來，或許根本上就是我有問題。我前妻曾經告訴過我一

句話：我適合被愛，愛人，對我而言太辛苦了。」

「嗯.........」

很深沉的一句話，連我也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桌台的抹布

「之後的十年，我沒有再愛過任何一個人。」

他一口氣把半杯的酒乾掉

「Barry，再給他一杯Long Island。」

熟客都明白，我主動開口，肯定是招待

衝著這句也曾有女人對我說過的話

值得再送一杯

此時，他卻停止了談話


牆上的時鐘停在四點十分

他從喝完第一杯後，便不住看著手機裡的照片

沒再說過半個字，加上我贈送的

桌上已經放了6杯空杯

這時他闔上手機，趴在桌上休息

在哭嗎？還是在笑？我看不出來

女人的年齡和體重永遠是秘密

那麼，一個三十幾歲男人的情緒也該是一種秘密

我識趣地拿了本雜誌坐著翻閱了起來

也許話不要講盡，比較有意思吧

也可能這個故事本來就沒有結尾，或是不需要結尾

我點了根煙斜靠在木質牆邊

其實他說的感受我都經歷過

只是，有些時候人並不是要找一位知己

而是暫時找一個能聽他說話的人

甚至他明早醒來會希望我患了失憶症什麼都忘得精光也不一定

「先生，我們營業時間到了喔。」

Barry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沒關係Barry你先回去吧，今天我關門就好。」

橫豎整場也只剩這麼一位客人

空蕩的空間裡只剩下林俊傑唱著《原來》

《原來最孤單的是我還是那麼想你》

《原來最悲哀的是我不能面對自己》

《你，收的乾淨，我也會，不留一點，痕跡》

我仰著頭聆聽這首歌

那時候2006年的自己在做些什麼？

「hi，大哥，起來吧，都沒人了。」

「嗯嗯。」

我扶著他走到了店門口

凌晨的信義路非常安祥

運動慢跑爬山的老人家用著無所謂的眼神看著我們

「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麼嗎？」

「嗯？被你發現後面四杯長島冰茶裡面都偷放一堆冰塊嗎？」

「最悲哀的是，因為好痛，所以你逼自己，告訴自己，再也不表態

，直到她離去。而你心底明白，其實愛的是那個女人，但你再也沒

有說出口的勇氣了。」

我輕嘆一口氣，沒說什麼，遞給他一支Seven Lights